温暖的夜
孙长海
夜,死一般寂静。月亮忧郁地在淡淡的云彩里时隐时现,风拖着蹒跚的步子从不远处的山林里摇晃过来。
这时,在村口的一座低矮的农舍里隐约亮着一缕昏黄的灯光。——听,这低沉的咳嗽声分明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。
门,虚掩着。爱国坐在母亲的病床边,心中涌现出一阵阵的悲凉:母亲已经病七八天了,现在还没有好转;后天就是县一高开学的日子,可是,千把块钱的学费还差不少呢。这不,为了凑钱,父亲一大早就出去了……
“爱国,别等了,你爹大多是在你表姐家住下了,有黑虎跟着还用惦记?娘这阵儿也好多了,你先去里屋睡吧。”母亲往外探了探脑袋,又咳嗽了几声。
爱国迟疑了一会儿,听话地回到里屋,躺在木窗下的一张竹床上。
“吱嘎——”门开了。父亲带着一束月光走了进来。黑虎贴在父亲的身边摇着尾巴。
父亲划了一根火柴。灯光下,父亲显得更加苍老了:黑瘦、驼背、深深的皱纹几乎淹没了那双浑浊的眼睛。
父亲端着油灯来到了里间,他轻轻替儿子盖了盖滑落床沿的棉布被单儿,然后从小柜子上拿起他的旱烟袋,佝偻着身子慢腾腾走了出去。
“他爹,——借够了?”
“哪里够……”
“唉,山里人,难啊……”随着母亲这无奈的叹息,爱国的泪终于流了下来。
“娃他娘,你哭啥哩?你好好招呼着自己的身体,啥也不用操心了,咋说我也不会耽误了孩子的大事!明儿个,明儿个我去集上把黑虎……”
黑虎是一条高瘦健猛的狼狗。它跑得飞快,即便是快如闪电的兔子,也很难从它的脚下逃掉。它跟父亲已经有五六个年头儿了,是父亲难分难舍的忠实伙伴儿。家里一旦有好吃的东西,父亲总忘不了给它挤出一份儿。那时,父亲多半是愉快叼着旱烟袋蹲在一边,摸着黑黒的下巴,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……
夜,沉寂依旧。风儿也歇息了。月亮已经从云彩里完全钻了出来。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棂轻悄悄斜进屋子,正照在爱国挂满泪痕的脸上。床下,黑虎蜷着身子,把脑袋埋在两条前腿中睡得正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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